逃离了漫长的恶梦迷途,凯尔终于醒来。喉咙干渴得刺痛,干涩得连咳也咳不出来。
(这里是什么地方?)眼前有个透明罩子,看得到上面的天花板暴露出管线配备之类的东西,室内微暗,好像没有开灯。
凯尔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理解到,自己是睡在一个类似“桶棺”密闭式的透明罩内。
到底是为什么呢?感觉像宿醉醒来,意识朦胧,头晕目眩,心情不佳,连呕吐感都涌上来了。
身体极度寒冷,感觉简直就像在冷冻库睡觉一般心中很不安;张开眼睛后,不愉快的感觉更加强烈,从未有过如此糟糕的觉醒。
想不起来的恶梦内容,也让凯尔受不了。
凯尔感到呼吸困难,已无法忍受被困在这狭小的密闭空间了;他将手掌抬起,贴上透明罩,不知罩子是何种材质做的,感觉相当沉重,内侧则凝结了水球,凯尔用力往上一推…
“啵”地一声,罩子像门扉般往右打开,凯尔撑起上半身四处看着。
周围被微暗与寂静包围着。
凯尔旁边有一些像是桶棺似的密闭式床铺并排着,他知道那是“极低代谢睡眠”所用的装置。
所谓的“极低代谢睡眠”系统,就是将人体浸泡在装满人工羊水的密闭槽里,让身体的器官暂时停止运作;是种高科技的人工冬眠系统。
它能在血液中溶解氧气、养分及抑制代谢的各种药剂,在身体不断循环,并以电脑来调节温度或水压等,将人体的代谢机能减到最低,可以停止十几年的肉体老化,这是医疗上或长距离太空航行时不可或缺的装备。
这样的知识很自然地在凯尔的脑海里一闪而过,他因此推断,这里可能是医疗中心或太空船的某处,如果这是太空船,那么外面当然就是无垠的宇宙空间了。
(但是,为什么我会在这里?)凯尔一点都不明了,完全不记得,连刚刚所梦见的内容或沉睡前自己到底在做啥都不知道。他感到难以形容的不安。
(我的名字叫凯尔,凯尔…凯尔…)凯尔愕然的发现,自己只想起名字,却想不起姓。
(我的双亲?我的职业?到底我是谁?)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,其他的完全没有记忆。
惊人的孤独感向凯尔袭来,他恐惧自己想不出周遭的人、事、物,好像一个人被丢下,独自走在黑暗的道路上一般。
(想跟其他人见个面,不管是谁都好!)希望与人见面,被叫声“喂,凯尔!”期待有人能知道自己的事。
凯尔毫不迟疑地由那桶棺状的床上起身。
“吱吱…”
左腕传来了刺痛感,凯尔一看,是打点滴用的粗针头,他将连着针管的针头拔出来并下了床,边压住血管止血,边观察自己刚刚所躺的床。
凯尔的床和室内其他并排的床好像不太一样,其他的床都是一半埋在墙里,但凯尔的却是单独放置于房间中央,有种后来才被拿进来的感觉。
(这是救难小艇…)凯尔如此判断。所谓的救难小艇,是太空船配备的紧急救难装置,桶棺状的内一部,设有救难发讯机和“拟似冷冻睡眠”的装置。
它和“极低代谢睡眠”系统不同,只能用麻醉药让遇难者昏睡,将其肉体以极低温保存,但仅可维持一年。
(我能记得这些事,也许,我是这艘太空船的船员…)凯尔才想到这儿,就立刻摇摇头;若自己为这艘太空船的船员,应该是在并排于墙边的“极低代谢睡眠”系统中醒来吧。
(那么,我是来自其他太空船的遇难者?)凯尔看了一眼自己映在救难小艇透明罩上的身影。
如同玻璃般的罩子映出的凯尔,有着高高的个子,略为神经质的表情,是个俊帅的美男子,年龄大约二十五左右,深思熟虑的眼神,让人觉得好像是医生或是学者。
他穿着常见的衬衫卡其裤和一双磨破的短靴,但身上有无数伤痕,仔细一看,有些地方凝结着刚流出的血块,有的伤痕已经结疤,但不论怎么看,都是新伤。
伤口并不觉得痛,但却产生猛烈的头痛和恶心感,可能是服用止痛药的副作用。
(总之,先离开这里再说。)凯尔蹒跚的迈出脚步,门并没有上锁,一靠近,就立刻自动打开。
外面是一条走廊,墙壁和地面的材质好像金属板,到处可见导管及电器装置的配线,昏暗的灯光将凯尔和走廊映照成苍白色。
(有没有人?有人在吗?)凯尔忍受着头痛和喉咙的干涩,踉跄的在走廊前进,慢慢的,他到达最尽头的一扇门前,这门同样没有上锁,很轻易的就可以进入。
(小型太空船的发射甲板,这里果真是太空船的内部吗?)抬头一看,有二台小型太空船被安置在电磁轨道的发射台上。
房间相当宽广,前方大约五十公尺处,有座巨大的发射管制口。
凯尔不自觉的往发射管制口走去,不久,发现一道通往下面的楼梯,于是直接下楼。在短短的螺旋梯下,凯尔听到一个像是年轻女孩的声音。
“艾力士,听到了吗?我现在要传送对方的质量与动作模式,到你那边的荧幕去确认。”
这里虽然相当狭窄,不过看起来像是太空船的船桥;正确的说,应该是作业用的副船桥,但详细情形凯尔并不清楚。
“确认要谨慎,知道吗?”
气势凌厉,强而有力的声音,竟来自一个年轻女子;就在凯尔眼前,有位面对控制台,背向他,以无线电不知和谁联络的女子。在美丽挺直的腰杆前,有个肉眼视窗,外面是一片宽广黝黑的空间。
果然是在太空中。在宇宙天体的远方,恒星光芒的照射下,可以看见飘浮在太空中的巨大金属片及像要将其收回的作业机器。
作业机器是模仿人类手腕运作的机械手臂,因为不能封闭,所以可以看到操纵者穿着太空衣。
金属板被破坏,被剥离,在四平方公尺正方形的损坏表面,可以看到蓝色和橘黄色的线条。
(这是…)如同电流闪过般,凯尔的思路燃烧着,好像并图的一小片,他的脑海里浮现出“一张”影像。
太空港─离开陆地前刻的民间太空船─白底的船身,应该是喷着与眼前飘流的金属片一样的蓝色和橘黄的鲜艳线条。
(不可以…)干裂的嘴巴,无意识的喃喃着。
听到这句话,控制台前的女子紧张的回过头。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离苏醒还有段时间呢!”盛气凌人的女子,慌张地自椅子上站起来,逼问着凯尔。
她的名字叫奈姿,是这艘太空船“巴斯格号”的船员。
奈姿的样子,就像一只任性、可爱的母猫,拥有一种温驯的气质,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,年纪大概二十出头,无袖的薄套装紧紧地贴在身上,充分显出她青春洋溢的身体。
但是奈姿那种极具挑逗性的姿态,凯尔现在一点都不放在眼里。
(不可以,不可以,那是…)凯尔无视奈姿的制止,如同梦游病患一般,走向肉眼视窗并牢牢的贴住,盯着一飘浮在黑暗中的金属板。
片断的记忆,现在则波涛汹涌地在凯尔的脑海里逆流着。
─不知遭何人惨杀的太空船乘客…乱射的子弹…
─接着是将人类如玩具般击溃,虽然受了枪伤,仍步步进逼的“黑色生物”…拿着机关枪胡乱扫射,疯狂呐喊的自己…凯尔在一瞬间,见到了不可能看见的,自己那因恐惧而痉挛的脸孔。
“不行!不能靠近那家伙!”凯尔凝视着脑中的映像,一边大声叫着。
浑身鲜血,被胁迫的少女脸孔─好像对凯尔非常重要的少女,被散发出暗淡黑色光芒的触手困住─类似软体动物,却有着变型的人类模样的家伙,以酷似人类的脸面对凯尔─“怎么了!?你在说什么?”奈姿像是要抱住呼吸紊乱的凯尔肩膀般,将身体靠了过去,并认真的盯着凯尔。
凯尔张开眼睛,将出了一身冷汗的额头贴在强化玻璃上,嘴里咕噜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凯尔的视网膜上,“黑色生物”丑陋的脸像烙印似的,不肯离去。
“那家伙还活着!活在太空中…”他不停地、有如梦呓般喃喃自语,最后终于崩溃,当场不支倒地。